活动
Event

【讲座回顾】兰友利 · 绘画的时间性光达美术馆 / 2017年01月15日

“视觉之思”系列讲座(第二期)“绘画的时间性”于2007年1月7日14:30在光达美术馆成功举办。作为新年第一讲,中国美术学院艺术现象学研究所兰友利博士围绕时间性在绘画中的体现展开了精彩的演讲。



 

一直以来,我们从空间的角度理解绘画,而“绘画的时间性”这一维度却往往付之阙如。这使我们错失了绘画更为本真的意义。这里的“时间性”不是流俗的时间概念。兰友利首先指出,绘画的时间性不同于自然科学的时间观。自然科学的时间观把时间理解为计数,把运动规定为空间中的位移,而绘画的时间性指的是时间的压缩与扩张,是描述时间是怎样被压缩在一起,形成一个关键的爆发点,又是怎样扩张形成一个总体聚集的厚度。

 

在讲座的前半部分,兰友利从时间性的维度重新阐述了艺术史上各个时期不同的艺术。



 
最后审判《亡灵书》插图

纸莎草纸画

高40cm

约公元前1285年

伦敦大英博物馆


古埃及艺术追求的是人神合一,认为死亡不是时间的结束,而是在另一个空间的继续。人们相信灵魂是不朽的,从而借助绘画来展现过去与未来全部的生活图景。同时,古埃及艺术也运用正面律的法则对人物形象进行处理,从而刻意回避了任何特定的时间感,这也是古埃及艺术通过绘画时间性的追求来达至永恒观念的体现。

 

古希腊人认为人神共在。古希腊艺术提取了时间的从过去向未来延伸的中继点,其中占据着时间的绵延厚度。按照这种时间观,古希腊人将死亡的悲剧赋予了崇高的美感,因此,死亡主题并不是消极的,而是充满了一种对“垂死之美”的赞叹。

 

从古罗马开始,时间观念有了改变,人们丧失了对“神圣时刻”的把握,只体现出时间的一个片面,削弱了时间性的厚度。艺术造型也逐渐由模仿转向写实,“与神沟通”的意义被隐退,而是开始描绘具体现实中的人。



 《
基督受难图》

镶嵌画

约1080-1100年

希腊达夫尼隐修院圣母长眠教堂


中世纪的奥古斯丁首开时间观念内在化的先河。他认为将时间分成过去、现在和将来是不合适的,准确地说,时间应该分为过去的现在(记忆)、现在的现在(直接感觉)和将来的现在(期望)。因此,艺术应被赋予对往昔虔诚忏悔的精神和未来末日审判将先行到来的准备,只有将时间的三部分统一到现在,灵魂才能获得救赎的可能。

 

文艺复兴时期在绘画上三个很重要的成就分别来自人类向外看、向内看与向上看的探索。向外看是为了认识空间,因此发展出了焦点透视法。向内看是为了认识生命,因此发展出解剖学。向上看是为了认识“光”的来源,因此发展出明暗法则。但这三种看法都错过了“时间性的视野”,缺少了向下看的眼光,从而遗忘了此在的空间定向。



 
《圣维克多山》

保罗·塞尚

布面油画

73cm×91cm

1906


印象派开始了对色调的鲜明追求,而光是决定色调的母体。对光线变化的狂热追求也可以说是对时间感的兴趣。印象派力图抓取自然界的瞬间印象,也就是借助捕捉光线的偶然状态来确定时间的存在。但他们对时间捕捉的理解还是停留在“瞬间”的层面。莫奈晚年的绘画在时间性的观念上产生了超越,不同于早期对于自然光照的追逐,画面不再是对一个时间片段与瞬间观念的挽留,而是注入了绵延的时间意识。塞尚则排除了印象主义者描绘“瞬间”的观念,他捍卫了一种更为宽广的内在时间意识。塞尚绘画中的时间性体现在自然的直观中连接着曾在与将在的那个现在,是过去、未来与现在的统一交集。塞尚超越了普桑在绘画中确立的理性主义传统,也突破了印象派绘画实践中的经验主义枷锁。塞尚晚年绘画光的纯一境界,通过绝对还原实现了对时间有限性的超越。



 《栓皮带的狗的动态》

贾科莫·巴拉

布面油画

95.57cm×115.57cm

1912

奥尔布赖特·诺克斯美术馆,纽约


到了现代艺术,时间被理解为空间中的运动。反映到现代派绘画上来就是立体派空间的多维综合,立体派把事物的多个角度同时综合呈现在画面中,就认为达到了把握时间的目的。未来主义通过描绘连续运动的轨迹,从而来抓住时间,而实际上只是关注了时间的一个外在形式——机械化的高速运动。至上主义与风格主义都是是将外部世界与内在心灵对立起来看待,为了摆脱物质世界中流变不居的时间本性,他们不约而同地诉诸于一种绝对观念的追求。超现实主义通过绘画来表达潜意识,将时间作为一个观念去表述。但这一表达方式被弗洛伊德所否定,弗洛伊德认为这不是潜意识,这只是意识。因为已经被意识到的就不再是潜意识了。

 

在讲座的后半部分,兰友利博士以两位艺术家——贾科梅蒂和莫兰迪为例,分别阐述了他们对时间的理解以及在创作中的体现。



 
《无尽的巴黎》

阿尔贝托·贾科梅蒂

石版画

42.2cm×32.2cm

1969 印制

光达美术馆


贾科梅蒂说:“重要的是避免一切先入之见,试图只看那些存在着的东西。”他认为过去的绘画只描绘了存在者,而他更想描绘出存在本身。贾科梅蒂看到的时间既不是抽象主义的观念抽取与音乐律动,把心与动拆解开来;也不满足于超现实主义的梦境描绘,把心与动组装在一起。贾科梅蒂觉察到的时间是“心动”本身。在努力逼近真实的过程中,贾科梅蒂用观看存在的方式既看到存在的同时,还看到了无尽的虚空。贾科梅蒂对于存在与虚无的反复观看,使得最终转变为对死亡与永生的觉察与洞悉。就时间的形式论上而言,绘画已经死亡了。但是从时间的存在论意义上来说,绘画才刚刚开端,对于存在本身的描绘将引领绘画一直持续下去,并且走向无限。



 
莫兰迪的水彩作品


莫兰迪对时间性的理解恰好与立体主义相反,立体主义是从空间外部展开的时间多切面的重新组合,而莫兰迪的时间解体行为是从空间内部出发展开。同时,莫兰迪对未来主义的时间理解也有异议,未来主义所记录的时间运动是同一物体的连续运动,而莫兰迪所描绘的时间是连续物体的同一运动。

 

贾科梅蒂采用“正面律”原则,莫兰迪采用正负形置换的方法,二者都是从塞尚所确立的内在时间意识观念出发,消解了立体主义的多面重组和未来主义的连续运动形式的外部时间记录方式,并且从存在论意义上切近到古希腊艺术时间性的充满。



《艺术家的母亲》

阿尔贝托·贾科梅蒂

布面油画

90cm×61cm

1950

纽约现代美术馆


在最后的提问环节,兰友利就时间与空间的关系、时间性与体验的不同、《无尽的巴黎》中的时间性、色彩的作用等问题与现场听众进行了讨论。兰友利指出,在《无尽的巴黎》这套贾科梅蒂的石版画中,摆脱了传统对象化空间的观念,正是这种人被置于世界之中的内在化观看赋予了绘画以时间性,这使贾科梅蒂的素描脱离了学院派的传统,用观看存在的方式从本源上切近到古希腊雕塑艺术中表达过去、现在与未来统一“到时”的观念中。在努力逼近真实的过程中,他看到存在的同时,还看到了无尽的虚空。

 

讲座结束后,观众们重新参观了“无尽的巴黎——贾科梅蒂最后作品展”,带着对“绘画的时间性”的思考,大家兴致盎然,现场讨论热烈。本次讲座为光达美术馆春节前最后一次讲座,“视觉之思”系列讲座将在节后继续举行,敬请期待。

 


文 陈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