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
Research

乔治·莫兰迪的水彩画(下)恩斯特·格哈德 / 2021年03月09日

1943年的两幅水彩画展示了瓶瓶罐罐这些东西的体积感是怎样融合进明暗色调中去的。画中那些难以看清的重叠的静物是从下面往上看的,这一点更加有助于改变对象的现实印象。“我相信没有什么比我们眼睛实际所见更加抽象和不真实”,莫兰迪对现实的可认知性表示怀疑的这种说法可以通过1943年的《静物》这样一幅水彩画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得到重建。过去用轮廓线区别稳固物体的方法被抛弃了,对象的三维立体效果被变化着的水平明暗线所减弱。涉及到空间的时候,一方面三维空间效果在减弱,或者说画面只强调二维平面效果,另外一方面,两者都影响了构图的特点。这一效果来自交错的静物和它们所放置的水平面之间的关系。画中的平面本身没有深度感,反之,另外一个朝右对角倾斜的平面强化了它的水平状态和平面性。“任何时候都应记住,莫兰迪决不会在他的画面中简单地画他的对象。”勃姆(G. Boehm)这样说道,“但是通过我们的注视和画面各平面之间的关系,莫兰迪使静物在我们的眼前升起来了,同时这样形成的物理对象能将自身转变为平面的各个部分,其实际上承担了一个母体或者某种潜在性的功能。”只能这样来作出总结:“在莫兰迪的静物中我们看的不是静物,而是创造对象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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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莫兰迪

纸本铅笔

1939


在1946年的《花》系列中,莫兰迪的注意焦点从有花的静物转向花本身的描绘,画面中花瓶只能看到上面的瓶口。从早期到晚期,莫兰迪重复画着这种类型的静物——花。这些花主要以线条表现,线条和画纸本身的白色相结合,使其成为画面形象的一个完整部分。在这些几乎看不出具体形象的水彩画中,莫兰迪的绘画风格与1918年创作的《花》已经相距甚远了。线条在同一年的其他静物画中也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在铅笔线和水彩运用之间经常会有一种张力因素。在1946年的水彩作品中,轮廓线表现为既是铅笔线又具有某种的色彩呈现,线条同时意味着物体的轮廓和颜色的深度。线条中两种功能的共生创造了一种在画面上确定对象的开放性。这一点由画面的片断性以及没有什么东西被完全公式化的印象所强化。这样水彩画中左边的瓶子只有暗示性的外轮廓,没有描绘整个瓶子。通过水彩可以呈现的清晰度,可以看到对象互相重叠,其结果是在更近的观察后这种印象开始不确定。酒瓶右边的轮廓线和前面的碗交织到了一起。这条共同轮廓线使前后物体关系更近,甚至使它们纠缠在一起。观众被刺激得更积极地来观看画面。莫兰迪自己使静物呈现出来,他做到了。然而,不是只有平面和空间之间的模糊关系决定了莫兰迪的水彩画,在画面之内,在画面的上部和下部之间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产生。在1946年的作品中清楚表明了底座支撑着花瓶和瓶子。但是这个底部平面没有空间感,因为画面的下面部分被一种色彩倾向所突现。在这方面与画面的上面部分相反,上面只涂有很少的颜色,露出最初的铅笔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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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瓶子和三个物体的静物
乔治·莫兰迪
蚀刻版画35.2cm x 42.5cm
1946

也是在1946年,莫兰迪画了他第一幅水彩风景画。战争期间他几乎都居住在格里扎纳(Grizzana)。这期间画了大量的油画作品,但是没有水彩画作品。布里甘蒂(G. Briganti)就莫兰迪所有作品中的风景画题材评论道:“从数量上来说,莫兰迪的风景画只占他所有作品的四分之一。然而,这种在数量上和静物画的明显不平衡只出现在1944年以后,在此之前他的风景画的数量只比静物画稍微少一点。除了他早期努力学习的时候,他的风景画甚至占大多数(然而,许多风景画很显然被画家自己毁了),1940-1944年的战争期间,莫兰迪画了他大部分的风景画。”[1]1946年莫兰迪画风景水彩画的时候,他自由地处理那些风景题材,甚至达到了完全抽象的程度。莫兰迪的所有风景画作品中的主要部分都集中在处理房子(那是形式的结构世界)和植物的关系上面。后者用随意的、表面看起来不确定的色块与前者形成了对比。这种方式也运用到《风景》中,这幅水彩画是建立在对比基础之上,其面貌由画面的明暗关系、结构和组织形式、水平和垂直的关系所决定。对于莫兰迪来说,风景主要表现为从他在芳达扎(Via Fondazza)工作室的窗户往外看的景致。他在1956年的时候用水彩重复描绘着这些风景。就像早期画静物一样,画面中描绘的是同样的风景:从院子中灌木和树丛中穿过看到对面的房子的墙,通过稍微的变动可以得到新的构图。视觉的焦点一直放在从灌木中露出的墙面,其明显分出光亮部分和阴影部分,在不同的画面中,墙面越来越突现。在《风景》(下图)这幅水彩画中,墙面在观众眼前推得更近了。建筑的结构线和绿色的不规则 运用形成了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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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

乔治·莫兰迪

纸本水彩

31cm x 22cm


在那些只描绘树丛的水彩画中依然保持着明显的形式对比,这一系列作品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画面中都有道路的地平线和垂直的树干,它们提供了一个结构的框架。这样,对构图来说,树叶和树枝的交叠形成的面与线的颜色相反。水彩效果主要是由树干形成的垂直线之间的不用距离造成的。垂直或水平安排的构图产生了决定性的作用,主体在水平画纸上的垂直布置产生了一种水平状态,树丛和植物之间眼神的距离感形成了画面的张力因素。此外,树叶和树枝组成的区域吸引了观者的注意力。莫兰迪在稍后的1958年画了一批在观念上和此前相似的水彩画。在这也是一样,结构和随意的安排、线和色相结合。结构因素来自描绘对象的启示。莫兰迪的水彩风景中形式因素占据明显优势地位,在这一点和其构图的清晰性上并不亚于静物画,这些因素使莫兰迪的风景画不具有任何浪漫的移情特征。然而他对于单一的风景的各种角度的描绘kennel表明:任何像莫奈的《卢昂大教堂》那些印象主义作品所追求的瞬间性在莫兰迪的作品中是没有的。莫兰迪作品的形式的肯定性在追求着一种永恒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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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昂大教堂,入口,晨雾

克劳德·莫奈

布面油画

1894


莫兰迪开始于1957年的另一个水彩风景系列描绘了以一片林地作背景的带烟囱的工厂建筑。好像从远处观察一样,画面上的物体没有轮廓和空间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的晕染将他们结合在一起。两个树尖从平整的绿树中伸出来,他们和烟囱所形成的垂直线给画面的构图提供了坚实的方向和特色。同样的,可与那些静物中的桌面相比较的是,能将稍微混杂的水平建筑看做一个色彩和形式发生关系的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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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

乔治·莫兰迪

纸本水彩和铅笔

16.1cm x 20.9cm

1957


从1958年开始的一系列水彩画中最终出现了对客观形式的完全否定。这些画中有变化的紫色和明亮的空白区消解了建筑物和所有静态的物体。只有房子上的绿色区域才能看出与现实的联系,其暗示了房子之上的树尖。人们经常提到莫兰迪的水彩和东方的水墨画之间的某种联系,这与他的这些水彩的冥想色彩、精神性及其对生活渗透(而不是一种直接的形式关系)的结果有关。最极端的变形出现在1958年的一幅水彩风景中。画中光和色组成了一种有机点缀的节奏,画面中的物体只能通过参考相关的作品才能识别出来。“对莫兰迪来说,他唯一感兴趣的可见世界的基础,是形式、色彩、空间和明暗,但他不将它们当做一个不可动摇的艺术实践标准。”[2]研究者伯恩哈德·格罗韦(Bernhard Growe)谈到莫兰迪的风景和静物的时候这样说到。此外,格罗韦从莫兰迪系列绘画中的色彩、空间、明暗中看出了其真正的主题,他一系列的结论都来自他多次试图寻找莫兰迪绘画新的总体面貌的过程中。不仅在莫兰迪后期的水彩景物中,而是在他的每一个新的表现现实的方式中,他都试图将自己画面的不同特质组成一个完整的整体。“在艺术和感知过程的尽头,它的出发点是一个如此明确和简单的前提设定。物体的直接呈现以及世界的稳定性使其被平静地追问——这样就具有了更多的持久性——审慎性。”研究者伯恩哈德·格罗韦做出了这样的结论[3]。



注释:

[1]朱里奥诺·布里甘蒂,《莫兰迪的风景画》,图宾根,杜塞多夫,1989年,45页。

[2]伯恩哈德·格罗韦《思考的现实》,选自《不可支配的世界,乔治·莫兰迪静物画中的光线处理和系列感》,慕尼黑,1918年,67页。[3]出处同上,70页。
*本文选自《乔治·莫兰迪》,李笑南、黄继谦译,长春:吉林美术学院出版社,2007年。